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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1 / 2)

别离

诏丘在深如浓雾的飞沙走石和暴烈风流里挣扎站起来,竟然真的在暗无天日的沉重风沙里,看到了一抹清隽的蓝色身影。

近得仿若就落在眼前。

这让他愣怔了一下,转身的动作都顿了顿。

但天色太过深浓,连大阵金光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泯灭了光辉,像是被雾气盖住,行之将死的火烛。

那道蓝色,不过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时会晃过的虚象罢了。

他决然转身,被风吹得不能直立,几乎是一步一停,拼命的要找到什么。

风啸已经达到巅峰,大阵的反噬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刀劈剑砍的痛楚疯狂加诸肉身,血痂被激荡的灵气砍破,洇出新的一层。

拖长华美的长袍已经彻底变了颜色,鲜血淋漓,从衣袖袍摆淌出来,随着他前行的动作坠出蜿蜒的血河。

大阵反噬的极致……

只有解开联系才可逃生,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换得魂魄完整,绝计活不成了。

行之将死的绝然前路似乎渡给了诏丘最后一口气,大阵破开会有灵气喷涌,必定会伤到阵外的人,所以他踉跄前行……摸索到了破魄剑。

只要他死,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却在拔出剑身的一瞬,听到严温悚然心惊的呼喊:“阿榭!”

下一瞬,磅礴的灵气铺荡而出,澄蓝的光辉呼啸而来,笼罩住了整个大阵。

连地底野草的生生死死,轮转大势,都被这道新的结界截停。

须臾之间,更加暴烈的风声呼扫来,却不再是剌割人的虚光乱剑。

因为有人散尽毕生修为,在重重反噬中,强行和他结了契。

那厚厚一摞的书,齐榭也看过的。

灵物能和人结契,那人和人当然也可以。

更何况,早在十五年前,他们的命数就被紧紧束在一起。

漫天光辉和壁界金光融为一体,又从结界中抽出来,越缩越小,凝成了一朵熟悉至极的花朵模样,瓣缘流光,通体澄蓝,内蕊纯白如同星子,在跌落天际的时候倏然散开,一瓣又一瓣……

拓入了他的心口。

齐榭握着长剑,浑身浴血,肤色惨白满眼通红,却孑然直立,一步一步走过来。

“诏长溟……”

他的语气是从未听过的强硬,从未显露的大逆不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阵法的反噬突然消失不见,剧痛减轻,诏丘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他却慌了起来。

齐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语气冷得骇人:“当年哪怕是师祖,都是让四人落阵,你以为你是谁?”

通天彻地的呼啸扑面扫来,带着最凄厉狠绝的刀风。

反噬带出了森寒的气流,大阵内化的灵箭被淬上了世上最彻骨的冰雪,一道又一道,通通刺向齐榭,穿引出了无数腥红鲜血。

界外是两人的惊呼。

界内是磅礴的气流。

诏丘突然踉跄向前走了一步,死死抓住了眼前的这个人。

褚阳总是说,他就是个疯子,疯起来连命都不要。

但有人比他更疯,孤注一掷,甚至没有去想后果。

剧痛加身,诏丘浑身都是腥红的血色,喉口哽咽,重重吐出一口血。

齐榭被他搂了一下,终于顶不住反噬的苦果,单薄身形微颤,也从唇角溢出鲜血。

他们这个模样,真是狼狈极了。

但齐榭就是松了一口气,重重闭眼,回搂过去:“你答应我的,你要做到。”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剑柄,剑身微动,折出一片惨烈的血光,

“而你想要的,我也会陪你做到。”

大阵牵连魂魄,界外有任何异动,诏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严温嗓音干哑,却能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呼出声:“师兄!”

他在漫天风沙中同样走入阵界,每一步都极其艰难,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早就和子潜说了,若我身死,掌门之位就是他的。”

他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我要和你一起破阵!”

褚阳则大骂道:“谁要你一个人逞强!”

他才是师兄。

诏丘心想,真是疯了。

都疯了。

他在近乎闹剧的反抗中笑了一下。

能在此长眠,也算对得起先辈,对得起后人。

算得上缘分深重。

漫天风声尖利,三人同时肃然危立。

长剑发出清啸,如同回应剑主的召令,锵然腾跃到空中,带着无边风雷重重劈落,化成破开鬼眼的通天巨刃,急刺而下。

白光泛泛中,三道冽然威肃的声音叠在一起。

破魄……

不稽……

缄言……

“剑来!”

剑光带着轰然巨响重重扎下来,雪白一片映出三人各自决然的面容。

风声爆破,白电连闪三道,斑驳的地面豁开深长的裂缝,震意从黄土深处滚上来,越来越凶,越来越重,三人都被震得跌跪在地。

褚阳在最靠近阵界的地方。

他在天雷劈下的一瞬就控住了整个结界。

擎天巨罩被四位阵主的自绝心念死死拖拽,早就有了破裂的迹象,但褚阳不能让它这样碎开。

重质化魂阵里面的灵气太杂太乱,又掀滚了巨大的风涡,若他立刻撒手,这些东西会在大阵破开的一瞬脱离桎梏,疯狂逸散到山下,伤到更多的人。

所以在三人都半跪在地,难以支撑的时候,他催动了最擅长,最顺手的护生法术。

那算太山派的绝学,能为生人疗愈伤口,甚至续命,而此刻现世,不过是为了最后一个功用。

自毁。

他要把他们三人压不下,劈不破,散不开的反噬灵气全部接下,将所有的刀剑全部朝着自己的心口。

直到大阵中再没有一丝灵气,再也不会暴动,再无可乘之机,再也没有复生之日,彻底消散。

他这一生,用法术的时候实在少得可怜,说出去都不太像是掌门首徒该有的样子。

他这一生,见不得一点伤口,总是在救人。

现在,却不得不看着三位至亲至信亡故在自己眼前。

但幸运的是,自己说不定可以走在前面,也就少了一点愧疚。

灵力反扑,道道穿心,胸口痛得厉害,褚阳一生铁骨铮铮,脾气和模样一般威肃,从来没有这样狼狈的跪下过。

他勉强支撑身躯,却瞥到他们三人的长剑不受控制飞跃而上,似乎就要刺向剑主。

多年前的噩梦在须臾间重演,褚阳立刻清醒过来,忘了自己有多痛,踉跄着要往前扑。

严温吓得要命,跌跌撞撞爬起来要替人挡剑。

这时诏丘已经接近混沌,浑身修为耗尽,脸色虚弱惨白近乎透明,他甚至没有开口去安慰这两个人,因为……他没力气了。

怎么死不是死?

殊途同归罢了。

白发挡住了大片视线,齐榭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但他却慢慢松掉了蜷扣的五指。

被捂在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齐榭似乎扭了一下头,然后哽咽着,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唤了一声,“师尊……”

长剑锋刃抵到了心口,诏丘浑身酸痛,分辨不出来这是已经扎进去还是没扎进去,眼神一点点变得虚茫,薄长的眼睑一点点阖上。

他在将死的一瞬,仿佛听到有人唤他,

“长溟……”

周遭百里似乎起了动静,野草抽绿,絮絮簌簌中哪里起了风声,带出他身陷混沌前,能捕捉到的最后一点声响。

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给他渡了一道灵力,如同清流顺着四肢百骸淌下,涤去血气,带给他满身清明。

诏丘被严温拽了一把,眼神最后聚起明光,顺着满地的金线慢慢扭头看了过去。

却愕然愣怔。

那是四座,如山的高大虚象。

通体鎏金,上际青云,下衔深地,似乎是风云缓缓聚起,轮廓模糊,却在眼睛和心口凝出深重的金光。

他们个个高冠华发,容貌端盛,被山巅的寒气一凝,垒叠成巍峨……又熟悉的雕像。

最近的一座堪抚天穹,凤眸微垂,眉目凌厉秀长,因为太过高大肃穆,要仰望天际,才可得见一面。

但诏丘来不及看到这些。

他迟钝的跪坐挪身,满目不可置信,踉跄着就要站起来,被不成章法的动作惹上一手的尘土,衣袍容发皆乱。

长风流荡,吹动了虚象,像是从中带出了灵气,如同蛛丝四散绕结,缠渡出一个等同人身,却更加真实的身影。

虚象从山象中脱身而出,被长风托送,像是仙者降世,衣袍翻滚,一步步落到身前。

华光大胜,风声骤停。

迤迤而来的虚象孑然高拔,唇瓣微动,无声唤了一句,“长溟……长洐……”

严温重重跪地:“师尊。”

诏丘摇摇晃晃站直,突然张口忘言。

他茫然四顾,竟然看到四个万分熟悉的身形落地山巅,带着飘散的金光,一齐走来。

诏丘忘了呼吸,满眼错愕,终于在闻端和闻理走过来的一瞬,恍然大悟。

他很不争气,手都在抖,

“师尊……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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