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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1 / 2)

成全

长剑当空刺出,剑尖朝天,瞬息间牵引了风云。

天外的云层已经厚重到难以估计,一团绕着一团,一层垒过一层,像是被叠起的厚布,又像是前前后后为之赴死的万千冤魂。

诏丘是阵主,其他人自然是护他。

但这一次又和多年前有了区别。

齐榭持剑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而严温和褚阳守在界外,只要他们四人心神互通,阵主的心念永远大敞,即便遭逢意外,阵外的人也能立刻飞奔入界,护住最里面的两个人。

破魄是前任阵主的本命剑,又是此任阵主的佩剑,长剑传达阵意,诏丘在瞬息间就感受到了上古巨阵的念力。

那是磅礴如同巨海的一汪深厚灵气,根本探不到尽头。

从几位尊长身陨,匆匆收束阵法开始,这个东西就像是带了灵的庞然野兽,以至高的阵力不动声色的吸纳灵气,一攒就是十数年。

灵气从各种高树野草,路过的人灵野物中汲出来,抽出去,一点一点汇入山巅。

吸食并不是重质化魂阵的本性,但得益于褚阳设下的困魂阵,两阵相叠,影响远远超出了诏丘作为创阵人所能预估到的最多。

大阵性平,困魂阵性凶,前者在日复一日的叠压中被一点一点改变了阵性,变得贪婪起来。

困魂阵负责吸食,重质化魂阵就负责引纳,积聚,再将千种万种灵气融成难以分割的庞然大物,放在自己身体里养着。

灭生阵裨益大阵的自扩,竟然没有被吞食掉,而是和其达成了共生,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微妙的平衡。

闻端掌门当年作为阵主,行差踏错,一招不慎满盘倾覆,不得其所。

这东西被大开,却未能大破,一点一点吸食灵气,这才让无常山变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诏丘终于明白闻端当年为什么对他夺得魁首的反应如此淡淡了。

如此灭生阵,只要稍微利用不当,就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掌门心怀苍生,又最是端正不过,就算不讨厌,也很难喜欢这样的阵法。

这还是诏丘亲手创出。

十五年的漫长年岁,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人行经此地,前人残阵难以估量的余力,多年植株的生气和灵气都被困魂阵悄无声息抢走,又日夜不停的涵化在另一重更加深厚,更加难以撼动的大阵中。

天际的无边风云层层集聚,不堪重负的浓墨在触到长剑气泽的一瞬终于找到了泻口。

诏丘直立其中如同媒介,联系了天穹层云和脚下的金光大阵。

重质化魂阵再次发挥它被篡改的阵意,阵界圆轮倏然滚动起来,如同灵兽张开惊天巨口,疯狂吸食。

厚重如山的天地气泽并不是灵气最胜的东西,但既然能为道法所容,必然有一丝灵性。

狂风翻涌出深长的涡旋,直通九霄,仿佛没有尽头。

没人能看见风涡究竟是从天际的哪个位置滚出来,他们只能听到狂风从万丈高空横生,风声暴烈带来惊天动地的颤意,如同巨槌,一下一下砸向地底。

诏丘正对风涡,黑乎乎的风眼就在头顶,在剑峰直指的方向。

狂风在上,大阵在下,一抽一拉,差点将他生生撕成两半。

两道强力,即便是他们四人穷尽毕生所设的阵法,都不能抵上它们的万一,齐榭在风里根本睁不开眼睛,缄言死死扎在地上,用尽全部剑意和大阵相通,才没能让剑主被风涡卷走。

他在稳定身形的同时竭力设阵护住诏丘,还是只能看见师尊翻飞的衣袍和狂舞的白发。

诏丘觉得这个阵主,实在当得太辛苦。

当年闻端一行人也是四人,借了鬼童启阵,用玉灵护阵,依然生出意外,而诏丘至亲至信的三人全部和大阵牵连,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风眼庞大如同深渊倒旋,风流翻滚,只一道就能将他卷进去撕成碎片。

十五年的累积,大阵的灵力比当年闻端他们逸散出去控阵的还要多出几十倍不止,几位尊长用的是反控之法,他有自知之明,不打算打肿脸充胖子,就只能借力打力。

风眼扩张到某一个程度的时候,界外的严温和褚阳倾注全部修为护阵,而阵中的齐榭则完全不顾自己,一心只稳住诏丘。

风声猎猎撕扯着耳膜,诏丘的剑风拉着风涡尖端,一点一点往下移,他被狂风灌进了一大口冷气,声音被扯碎到风里。

“阿榭,往后退!”

云层的涡口直接抓到大阵的时候,四人同时拔出长剑。

褚阳不是剑修,佩剑并非极品,所以他只需要护住三个人。

而诏丘、齐榭和严温全是极品灵剑剑主,必须用长剑引召雷电,劈开大阵的第一层自护禁制。

轰隆一声巨响,三道惊雷直直劈下,如同带着寒光的巨剑,直透壁罩劈到阵眼。

诏丘搂着齐榭往后退了好几步。

风涡开始和大阵撕扯,疯狂旋吸的风眼吸纳了大阵汹涌的灵气和金光,往上是墨黑的一片,往下是金光泛泛,阵中灵气被撕扯成无数道细线,缠裹进无边的风流中。

辉煌华丽,吞天噬地。

诏丘需要留住灵力维护阵界,以免大阵自破,气泽狂迸伤到无辜,他不能再召惊雷。

涡口越来越大,阵中灵气被反吸进滚滚长云,堆叠的浓墨开始扩散,云中灵气大涨,乌云鎏金。

阵法自散灵气,也即诏丘要自散灵力,风涡转得越来越快,灵力散去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四肢百骸开始泛出酸痛。

他们距离风涡太近,齐榭看着黑漆漆的云洞滚过来,飞快拽了诏丘一把:“师尊!可以了!”

大阵灵力消绝,到这一步,他作为阵主才能真正掌控大阵。

诏丘为了避让风洞早就退离阵眼,他在狂风里弯下腰,一步一步向阵中走去。

这一幕又和多年前的某一日重合。

不过景象好看了一点。

山顶草木在白日接近全枯,是被困魂阵压制着,而今灵力外散,被短暂滋养的野草絮絮簌簌才冒出头,又被求生的大阵再次汲取灵气枯萎过去。

生生死死间,如同轮转了好多年岁。

越靠近涡口,狂风越是肆虐得惨无人道,飞沙走石全部刮到脸上,旧伤之上是新伤,血口之外还是血口,灵力依然在外泄。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风声大胜,足以震碎耳膜的呼啸尖利如刀,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里滚出来。

即便破魄为他开道,诏丘也不敢睁眼。

他想,自己应该快一点。

大阵毕竟是大阵,他身处其中如同蝼蚁,仅有的力量只能维持不被反噬,浑身又湿又冷,诏丘擡手一抹,立刻就知道是血。

风流掀来一枚石子,他来不及避让,被生生砸破了额角,鲜血蜿蜒而下,不过是在满脸血痂上新覆盖了一层。

抹了这一层还有新的,不如不碰。

腰腹被细密如刀的风流割过,密密麻麻的伤口森然垒叠,长袍一寸一寸被洇湿。

痛到麻木的某一刻,有人攥住了他。

齐榭说:“我陪师尊去。”

那一瞬,疯狂撕扯的风流似乎因为这句话顿了一下,诏丘还是睁不开眼,眸光只能顺着翕张的眼缝落在衣袖之上,那里是某个人抓过来的瘦长手指。

大阵中的尘埃碎石都蒙着一层灵气,说来也算罕见,现在却只是让滚过来的风流更胜更猛。

挡都挡不住的攻势尽数拍在壁罩上,声响狂乱细碎,铺天盖地响在耳边。

沙石从虚罩上重重剌过,每砸一次,就带来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巨震。

明明风啸嘲哳难忍,诏丘的耳边却蓦然滚来一道清冽的檐铃铜音。

严温和褚阳已经步入界内,不再去管壁界要碎还是不碎,而是一心一意朝涡口/射出灵力。

晏清则不再管云见山,落地界外,隔着混沌一片,执拗的为他们护法。

不知是往哪里走了几步,被抓住的手反控过来,诏丘将人拉到身边,声音低沉:“好了。”

翻滚的风刀突然消止,巨震和暴烈风声都像被无形巨罩阻隔在外,诏丘随意抹了一把脸,不小心将一些碎石压进皮肤里。

这时他们终于能睁开眼,瞧见对方满头满脸的血都被吓了一跳。

齐榭要说什么,诏丘打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病,

“阿榭,如果我毁容,你就别要这个心上人了。”

齐榭不太明白,愣怔片刻莫名生出恼怒:“我不。”

他坦诚的时候其实不是很多,小时候常见一点,略大就被诏丘带歪了一半,而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另一半,又因为诸多苦楚慢慢淡下去,

周围太暗,齐榭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有人在这句话后微微叹息。

诏丘一点一点抽走自己的手腕,声音突然温缓得不像话:“别犯傻。”

长剑已然入地。

地底巨颤从未消止,无边的金色壁界倏然收束,先是远离晏清,然后一路吐出了褚阳、严温。

天际的墨黑一片慢慢飘远,阵界越来越小。

风涡收窄成一条细线,依然连着阵底。

一道亮光突兀的闪了一下。

漆黑的风眼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远处传来褚阳的怒骂:“诏长溟,你个疯子!”

石破天惊。

跪坐在阵外的云见山倏然笑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恐惧后知后觉扑过来,齐榭问他:“师尊,你在干什么?不是破阵吗?”

诏丘就站在他身前两步,周围暗沉一片,只有一抹混沌的残影。

这个一点点知道真相,一点点被拉进算计的最深处,嘻嘻哈哈破了一次又一次局的人突然露出无边的疲惫。

悲意化为实质,齐榭在周遭呼啸的风声里忘了说话,满眼茫然。

有人说。

“从头到尾,我都是自愿入局。”

悚然心惊间,齐榭瞪大了眼睛,被周围的狂风吹得眼眶发痛,眼珠冰凉,他陪着诏丘走到这里,不说筋疲力尽,也耗费了大量灵力,早就没了端正从容,在这句话后勃然大怒,声音都在抖:“你……”

云见山则大笑道:“选得好啊!”

他赌赢了。

他赌自己这位挚友洞若观火,能看破他一层又一层的伪装。

他赌这位内里最为高傲的昔日魁首必然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法子来亲手阻止这一切。

最重要的是……

他赌这位曾经心念殆尽一心求死的长溟仙师,会为了什么人……舍不得死。

诏丘舍不得死,所以他在自己的长剑上压了一道禁术,让中剑的人和自己命数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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