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
诏丘走出洞窟的时候,听到身后有重重的咚声。
虚境如同幻影,他们在里面恍若隔世,对于洞窟外静静等待的人而言并不是很久。
就好像只是立身看了一场雪,忽而有放慢的脚步声。
齐榭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诏丘从洞窟禁制前穿过,如同寒水起波澜,温温柔柔的送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想走过去,却忘了自己一直没有动,落雪被伞面遮挡,在周围形成浑圆的浅地,除此以外就是深及脚踝的雪层。
天地还是茫茫然一片,之前他们履出的脚印已经被覆盖,齐榭不知道要从哪个地方迈出去。
然而就是这低头愣神的功夫,一阵轻浅的香气混着冬雪的微寒扑过来,钻进伞面的人在他身前定住,不由分说的抱住了他。
齐榭有一瞬的愣怔。
因为诏丘比自己高一截,他将伞面倾斜一点,双手微张,精致的玉冠正好顶住伞上的梨枝纹,彼此磕碰发出一声脆响。
他又被抱紧了一点,腰腹的勒束感和白发摩挲脸侧的感觉让人发痒,他持伞偏头,看向硌着自己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沉沉嗓音在耳畔响起:“师尊的破魄剑。”
诏丘还是不撒手,耍赖似的要和人抱成一团,也多亏现在没人,否则齐榭还真的没脸一直被这样搂着。
他有点想笑,为了让莫名其妙的某人不会被伞面戳到,不得不更加倾斜伞柄,但如此一来,他就看到了空空荡荡的洞窟门口。
反应过来不对劲,他在诏丘的肩窝里扭过头环顾一圈:“师叔呢?怎么没出来?”
诏丘慢吞吞“嗯”了一声,“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他的鼻息吹走了诏丘的一缕耳发,而清如琉璃的瞳眸顺势看过来的时候,衣料磨擦有轻微的絮絮声。
“所以这是……师祖留给你的?”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并不太冷,只是手指一直裸露,被寒风吹得泛红,还冰凉。
诏丘单手握着破魄,另一只手绕过齐榭的后颈从他手里接过素伞,小心抖落了一层白雪,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裹一件披风或是斗篷。
否则齐榭就可以搂着他的腰取暖,而不是把手缩进衣袖,有点怂兮兮的取暖。
相比拥抱,这个姿势更偏向诏丘单方面将人搂着,一手剑身一手伞柄,交错卡在齐榭的背部,如同交叉护法将人困在里面。
他又把人往怀里拖:“对。”
他这么一说,齐榭肯定就明白了。
七星容象阵已然开启,也已然消散,前主心心念念留下来的东西终于送到了他们手上,如同一场无声的交付。
前尘已矣,譬诸逝水。
过了好一会儿,诏丘偏了偏脸颊,脸侧径直和齐榭贴了一下,惊得后者一个激灵。
他抽了一下齐榭的披风,松了一口气:“不冰了。”
齐榭被他手里的剑柄戳了一下,发痒想笑:“什么不冰了?”
诏丘则低声说了一句:“不该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他的语气,好像如此嘱咐招致了多么不得了的后果,但齐榭偏头上下扫了一整圈,没见得自己身上掉了一坨肉,只好当他想得太多。
又有大雪压枝的脆响,这次隔得极近,就像响在耳边。
这种声音又和足履雪地有几分相似,以至于齐榭乍然一听,还以为严温终于从洞窟里钻了出来,心惊胆战的要推人。
毕竟严温就算再胸怀宽广波澜不惊,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刺激别人,太缺德。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识人禁制还是静悄悄一片,诏丘现身时带起的些微波澜早已经一层一层荡平,隔着墨黑如深镜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这就有点稀奇。
齐榭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看到什么了吗?”
这个说法已经很委婉了,毕竟多年相处,严温的脾性他还是很清楚的,能扰他心绪的事情并不多,来来回回也就和那几个人相关,除此以外,他这个掌门还是当得很威严,很镇定的。
所以这个“什么”,难免引人遐想。
诏丘并不打算瞒着他,本来打算把人捂暖和了带走慢慢说,但他先挑明,自己现在说也未尝不可,他扯了一个话头就开始了。
“看到了当年的演武场,应该是有一次你半夜偷偷练剑,我下楼捉你,记不记得?”
他问的很随意,只是想提醒一下齐榭,但后者并不是记性不好的人,几个词眼一出,他下意识觉得后面不是好话,有些惊疑不定的“嗯”了一声。
听得如此答复,诏丘也就点头。
“那日我带你回阁楼的时候,被师尊看见了。”
齐榭的尾音有点颤:“什么?”
其实他对于这位师祖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仅有的认知都是诏丘严温师兄弟在他小时候捉着他和他说的,很多时候并不直言如何如何,只是在回书室的时候,神神叨叨故意噤声,然后一脸夸张的给他展示手中多到端不住的书册。
那是他们每日的课业。
有些没看过,需要全盘阅览,有些看过,简单温习就好。有的简单些轻轻扫一遍就能懂,有些偏难需得反复琢磨。
其实这样的课业他们被安排了不知多少回,早就习以为常,如此唬人的行径,不过是想逗一逗孤零零待在书室等他们的齐榭。
但可能是齐榭那时候太小了,偌重偌厚的书册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闻端其实从不干扰他修习,他也有一点点怵。
他师从诏丘,在敬畏一途却学的是严温,青出于蓝胜于蓝,对这位闻端掌门十分敬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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