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戏
远处一道急急的女音:“师父师父!”
被谈及的十七瑜快步小跑而来,髻发探出,修以装饰的冰蓝色发带在背后飘摇,朱唇微抿,将脸颊侧的软肉挤出一点,成了个气呼呼的表情。
她脚都没刹停,忿忿抱怨:“我打不过!”
然则她眼波流转得见面前这些脸,立刻忘了自己还有什么苦要诉,诧异得顶了天,张大嘴巴,高兴得看谁都不是,看谁都看不够:“长溟长老!归一祖师伯!”她低下头才能看见眼巴巴等着唤名的庄宛童,蹲下身,忍不住挠了挠他的下颔,“哎呀!宛童也在啊。”
诏丘忍着笑看了褚阳一眼,心道不愧是同门弟子,越到小辈,这称呼的混乱就越如出一辙,不过确实不怪晏清阻止,若是十七一个活泼秀丽的姑娘对着这么点大的小崽子叫“宛童师叔”,后者要回礼道“十七师侄”,那才是真的很要命。
褚阳懒得管了,任随庄宛童蝴蝶似的扑来扑去,这次又黏到了十七瑜身上,热乎乎亲吖吖的叫“十七姐姐”。
本是无比和谐的一幅同门友爱图,晏清却站不住,微咳一声,示意十七收敛点,至少要在诏丘和褚阳面前装得得体稳重。
后者反应慢半拍,刚调戏完庄宛童,还打算上去亲一口他白嫩的脸蛋呢,乍然惊醒,晓得自己失态,小脸一白又一红,五彩变换间,很不争气的绞着手指要补上揖礼,却忘了身上还有一个人形挂件,上前一步,正好将庄宛童绊了个狗啃泥。
诏丘笑得差点打跌。
都是晚辈,褚阳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只好站在一旁望天,素日板正被撕得粉碎,吹散八百里再无踪迹。
现下,唯一没有窘迫的就只剩诏丘自己,他倒是懒得去跟随他们太山派的作风,在不必客气的时候反而端些奇奇怪怪的架子,单手一抄就把庄宛童捞起来,用手帕擦干净手掌脸蛋,又拍干净裹了一身的灰尘:“别激动,又不是只见这一面。”
庄宛童深觉有理,一通“嗯嗯嗯”,心底对他这番出手相救万分感激,连带着看他这副本就很顺眼的美貌更加顺眼,羞答答挪过来,选择最终搂着他长溟师叔的腰,贴着当他的饰品。
诏丘笑着摸摸庄宛童的头,问身前的师徒二人“所以,究竟是谁?什么东西把你们折腾成这样?”
十七应当被教得很好,自在坦诚,并没有将自己的短板捂得严严实实,强充面子维护自尊心,听得长辈关切,委委屈屈就要开口,但她眼风一扫,似乎在诏丘身后瞧着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硬生生将出口一半的说辞吞下去了,瞧着像是吓的。
诏丘疑得很,因为他并没有感到什么杀气,回头一看,眼尾也笑挑起来:“阿榭。”
他刚要问是否是自家徒弟和十七瑜发生了什么争执,齐榭身后又冒出来一道高挑的人形。
轻雾渐散,若有来人,身姿衣着,甚至是表情都逐渐清晰。
只是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尾音上扬,含笑轻薄:“原来你叫十七瑜,我唤你十七可好?”
此话一出,一行五人,除了庄宛童,都露出活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
褚阳、晏清和十七瑜冷脸的原因大概相似,但诏丘为表客气,最开始还能秉持一腔善解人意给佟立修一个好脸,不过半途见得他悠悠哉踱步出来,十分理之自然的将手搭在齐榭肩上,那个笑就像冻僵了的冰坨子,挂不下去了。
佟立修顿住脚,“真是天公垂怜,今日好光景,我们一家人都聚齐了。”他笑容玩味,并不露齿,内抿的唇瓣越扬越诡谲,越笑越妖冶,然后作疑惑不解状,“怎么回事?见到我不开心吗?”
他还特地点名:“长溟,终于见到你了!”
诏丘嘴角抽搐,没回答,他就委屈得要命,直接问齐榭,“阿榭,你师尊不理我……”
佟立修五指修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指尖微动,面带疑惑微微偏转,竟然做出一副让人完全不能容忍的亲昵之态,且这魅惑是对着齐榭,就更让诏丘火冒三丈。
他不喜欢但擅长掩藏情绪,心头有七分烦躁,面上只会表露出三分,如若真心想装大尾巴狼,甚至连这三分也不见踪迹。当即走过去不动声色将齐榭拦腰一拉,自己再悄悄挤到中间,然后笑道:“并不是,你一上来招呼这么多人,谁知道该怎么回?如何回?自己的问题就不要怪别人罢。”
佟立修手肘没了支点,当即脱力一歪,勉强站直身体归拢衣物,“好大的脾气。”
原本不太高兴的褚阳也看向他,脸上全是不忍直视,诏丘才晓得这次没收敛好,烦躁外露五分,让人看热闹了。
这下毋需十七瑜解释,只要和这一位牵扯上,他猜都猜得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没讨到口供,罪名未定,他不好平白发难,只问,“你见过晏清和十七了?”
佟立修笑着,“嗯。”他擡步向前,因为身量和诏丘等同,直立时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睥睨,对于两个姑娘而言,如此峻拔的一人合该威压满满,只是晏清亦是修士,只看修为不看身量,并不对这样的差距有丝毫在意,且佟立修这人看着很不着调,反而是她一身冰雪,看着更加避人八千里。
晏清一贯脸上表情不多,此番也算给自己的不爽打了掩护,看着还是规规矩矩的见礼:“原来是佟掌门,晏清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佟立修毫无自知之明:“哦,你说出阵时啊?意外而已,不过你那柄匕首不错,是不是那把威名赫赫的乌流匕?”
晏清默默往后退一步,毫无真情地回:“是,先师所赠。”
乌流匕是可登上界兵器谱的一把上佳极品匕首,极其锋利,极其轻灵,历任器主都是女修,且据相关记载,这些器主全部都是修为了得的大能。刀兵与主人,在有生之年、结契期间本就是同生同存,相互裨益,法器越是厉害,便越能助力器主扬名,反之,器主越是志性坚韧,身手灵活刀法高强,就越能发挥出刀兵的功用和威力。
且很有意思的是,此刀最早的物主,也即铸器师,正是太山派开山祖师意尘。
祖师爷生性洒脱不羁,虽则有着一身铸器的好本事,但向来用料随心随性随缘,不求高昂,只求稀奇顺眼。做出的刀兵个个灵力强大,器性精悍,但也个个绝无仅有,穷尽天地灵宝也无法复刻,是以这位祖宗留下十来把兵器,每一个都被人抢破了头,千年来无有例外。
如今这把乌流匕已然归鞘,被晏清稳稳别在腰间,但片刻前却是寒芒毕露,堪堪悬在某人颈侧,时刻准备了结他性命。
诏丘可能是被误认,替他虚挡了一次杀招,得见这把神兵不输器主,甚至更胜一筹的煞气和戾气,也不太敢保证若是晏清对他下死手,自己能否完好退身。佟立修却显然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对乌流匕大感兴趣,看他模样,似乎还想讨来把玩一二。
诏丘真是没眼看。
既然是云见山留给晏清的东西,本就珍贵无极了,还被加上一层先师慈爱的意境,用大脚趾也想得出来晏清不会随意将乌流匕交诸他手,佟立修如此两眼放光,真是不合时宜。
不过相比嫌弃他这副看到稀宝就想摸一摸的德行,诏丘更好奇的是他们三人的前事。
能引得晏清出动此刀,得是多大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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