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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义(1 / 2)

情义

小贩指的地方说来靠东,实则偏中位。

高堂明楼,三层朗阁,青瓦俨然叠压,垂脊扬劲而去,往下的朱红柱梁,卷席被匀整收起,荡于三层观廊之上。中有轩窗白纸,菱形窗格,其后客人高谈的姿色身形隐隐绰绰。最下是阔气的正堂,百数行客往来出入,热闹得很。

满楼明灯,璀然华然。

但有一处不同。

最顶层悬着的明灯是最大的,沿街灯笼都比不上,年节当头,店主却定了素面做底,上描了一束不知名的花枝。

这与满楼华丽不同,略有点格格不入,但内里烛灯用得妙,恐是红烛,烛火晃荡一二,便像是为那花瓣着色,朦胧幽深,像是妍女拂面,红袖招招。

堂内比长街上更热闹,所幸桌椅整齐,排放稍密又不显滞涩,尚留有空位,迈过正中铺着长毯的中道,诏丘找了一个略偏僻的位置。

小二走过来,笑问:“客官吃什么?”

诏丘说:“粽子糖。”

说来这只是个普通吃食,连正膳都算不上,来这样一家看着就豪奢的酒肆,却只点了这个东西,那小二竟然不恼,得令就走了。

诏丘闲得无事,四处张望,见着堂内东北角某处挤挤攘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他可算是知道为何堂内人多,却仍有空位了,原来是在凑热闹。

他笑着请教附近一位客人:“请问,那是在干什么?”

那人立刻往后抻了一下脖子,很惊诧的瞪大了双眼:“您不是嘉州人吧?”

诏丘也很惊诧:“何以见得?”

那人道:“那个位置,”他正是指的东北角,“虽然是个小地盘,但落地的是这家酒肆老板娘的父亲,此人一头鹤发,画的一手好丹青,且算卦奇准,堂内客有一半是为他而来,但老爷子说了,丹青早以绝笔,只算有缘人的卦象,且一日只看三人,算卦的日子也很讲究,俏得很呢!”

诏丘明白,他说的俏,想必嘉州本地的方言,为抢手之意。

按理来说,他倒是可以去凑热闹,但卦象论未卜前程,不论往事,前路他没什么想算,干脆继续坐在原地喝茶。

这家生意好不是没道理,这茶喝起来舒心,细品甚至熟悉,诏丘盯着茶汤,没注意到不远处有来人。

但堂中客有一半不是为老爷子而来,自然有空瞧得,渐渐的,都不作声了。

直到那人走到一层中道,甚至隐隐有了越过层层阻碍直达这处的架势,齐榭看出来不对,低声提醒:“师尊。”

诏丘掀起眼睑。

那是一个美人,容色艳丽,艳丽到妖冶,肌肤尤其细白,看不出年龄,柔荑上缀朱红甲饰,手腕坠着一个质色上好的白玉镯,一身华服,曳地而来。

但都不重要,因为诏丘见多了美人,也早没了慕妍的少年心气。

能引他眼珠一动不动的,是那女子的眼神。

不同于这孤傲的长相,那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盯得越久,越能发现其中有泪花点点,如同碎星。

诏丘“哎”了一声。

别哭啊,不是我招惹的,我哄不来。

那女子越行越近,在他面前停住。

诏丘很想问姑娘有何贵干,冷不丁发现堂中人全部盯着这处,连那算命摊子前的人都散了。

有人说:“这是老板娘吧?”

另一人应:“是,不过,老板娘不是从来不出面见客吗?”

那人说:“谁知道呢,不过你看这桌案前两个公子,都生得不错,或许是美人见美人,惺惺相惜也说不定。”

诏丘一听这两字就想跑,齐榭怎会不懂,连粽子糖也不想要了,作势跟着要跑。

那女子笑得愈发娇美,眼眶里的泪也越攒越多,美貌逼人之外另有一点楚楚动人的风姿。诏丘心里纳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让姑娘家伤心的缺德事,正要拱手,那老板娘突然开口,明眸皓齿。

“仙师。”

诏丘愣了愣。

就这片刻功夫,一个男子追了过来,看样子倒像是这家老板,他闻言走到这里,和诏丘对上眼,就愣住了。

恍惚间,诏丘脱口而出:“薛姑娘?”

那老板娘明眸含泪:“是我。”

一层地界人多眼杂,诏丘被请去了三层正北的明间。

仔细说来,更多的是拖。

他不太愿意,老板娘夫妻也不让走。

别别扭扭被塞进去,除去齐榭,还跟进来三个人,连算命的老爷子都撂了挑子跟过来了。

求着算命的人还没走,在一层堵着不敢上来,诏丘一边想自己又造了什么孽,一边被摁着坐下。

他客套道:“好巧啊。”

他有个诨名,得源于面前这位姑娘。

眼看着躺了十五年,晓得这件事的人快要忘了,经此一事势态反扑,恐怕知道的人会更多。

这不是最紧要的。

令他头疼的是,不久以后,必然很多人都会晓得他诏长溟“出关”了。

十五年的漫长昏沉,他被编纂进一道又一道妥帖无虞甚至能完美自洽的谎话,在上界修士的“可望而不可即”,在下界百姓的“唏嘘哀叹”和“茶后谈资”里面隔绝往事和俗世。

对于想要抛头露面,时隔多年再传佳名的修士来说,这样风流的出山令实在好得不得了,旁人该想起来不该想起来的都会想起,而前尘往事重重,他所行所想,招摇过市的所有事迹都会毫不遗漏的贴上来,再还给世人一个熟悉的剪影。

可是诏丘深知,那只是剪影。

今夕何夕,非同往日。

且不说自己如今的形貌和心性都大变,即便是行事作风,也都是往低调那一途去赶的。

十五年隔绝,往日修行权当前世,往日他尚且可以呼朋唤友,铺张盖天地宣扬自己今日做了什么好事,明日又做了什么好事,反正无论如何凶险,一群人叫嚷着总能搞定。

但当下如果再走前路,必然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怎么闭关这么久?”“你如今修为如何?”“昔日首徒为何不坐上掌门之位?”

想想就很要命。

每一问都合情合理,但每一问都难以找到合适的说辞。

严温身居凌空山的诸多年岁,想必是苦苦经营,他露面一次就让众人掉转矛头可以挑拨,那他这个师兄当得未免太贴心。

且这一路而来,他碰上的全是险事,自己作一作也就罢了,若是惹得什么人好奇来凑热闹,那可是要遭。

他打定主意,眼神乱飞和齐榭对暗语,道找到机会就溜。

薛姑娘,如今可称为薛掌柜,或是薛夫人,并不晓得他乱七八糟的思量,款款一站,笑得眉眼弯弯:“方才认出仙师,一时喜悦,有些失态了,请勿怪。”

诏丘客气道:“哪有,故人相逢,喜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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