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那女子确实没打算放过老头子,但也更没想到还有人捣乱,她不过是微微擡了一下剑,还没有真正动作,便有一个圆形的符纸飞出来,化成金光闪闪的盔甲圆片模样,一下便直接将她持剑的手打退几分。
符纸再次燃尽,符灰落到雪白的剑脊上,女修将它抖干净,垂眸盯着这片地方。
这个角度,要使出这样的力道……
她持长剑在空中发了狠力一划,一个圆片以更快的速度飞过来,再次将她的剑身打偏几寸。
然后齐榭就看见她对着某个方位笑了一下,挥动长剑频频发起攻势,齐榭的圆片愈发凌厉,遇到不好攻击的方位便让符纸滚过去再攻击,这下,女修可谓是招致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埋伏和算计。
她在这样没有尽头的自卫中冷笑了一声,纯粹是被气的。
忽而,一个圆片飞掠而来,看着还是奔她而来,却在与剑身交错之前错开几寸,奔着更远的老头子去了。
女修将计就计,甚至有意推波助澜,发力让圆片飞得更远,却见那东西将要飞到老头子命门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挡在他前面,惯性使然还被打得往后移了一下,那只好看的手顿时被割开一道深长的伤口,鲜血涌出,不到片刻,血液就滴答了一地。
老头子吓得几乎要站不住,无尽歉疚惶恐的想要去捧那只手,然颤颤巍巍最终还是没有触碰。
“家主!”
诏丘用光身上所有可用的符纸,折完最后一个三角,不无倦怠的想:“拖拖拉拉的,终于出来了。”
齐榭站在阵法的某个角落,有些出神,诏丘捏着最后一个三角符纸走到他身边:“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对吧?”
他指的是那位真正的孟家家主,齐榭自然点点头:“和孟今贤很像。”
眉眼都偏长,鼻梁尤其高,下颔线条不够流畅,倒显得颇具正气。
是一个让人看着便会心生好感的面相。
只是这一张脸,在那位女修眼里尤其可恨,他越是长得周正,于她而言便越是一个伪君子,女修看他掌心流下的血越多,心里就越痛快,此刻语气都有些轻松了,婉转笑道:“您终于肯出来了啊,孟家兄长。”
最后四个字说得慢吞吞,尾音悠长,诏丘一听就晓得绝对是个恶心人的称呼。
她问:“你还记得我吗?”
被发问的男子身量颀长,向前迈了一步,老头子想拦他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越来越近,他说:“记得,邓木歌,我父亲的……义女,也是我的义妹。”
虽然不晓得那位鬼修是哪根筋没搭对,非要他们两个外人来听这些闲事,但诏丘听到这里,倒还有些感激他。
世仇,原来是这个仇。
齐榭见他到这边来,问道:“师尊,现在要出去吗?”
诏丘道:“不,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明白,且做一回小人,暂且蹲个墙根吧。”
他这样说,齐榭便真要这样去做,侧耳听得尤其诚恳。
那位女修,如今终于被知晓真名的邓姑娘听见孟家主的这番话,呲笑了一声,不过这个惨淡的笑里有明显的自讽意味,她细细的咀嚼这两个字:“义女。”
她将剑擡起来,慢慢的,慢慢的,移到孟家主的脖颈边,直贴到他的皮肤,这个动作不带任何杀意,但在老头子眼里可不是这样,他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却因为孟家主一个制止的动作不得不继续待在原地。
“若他真当我是义女,就不会毒死我的父亲,也不会害死我的母亲。”邓木歌眼中跃动着近乎疯狂的恨意,却极尽平和对他说:“此仇不共戴天,你还有什么遗愿,一并说了吧。”
对这位义兄,这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孟家主刀剑在侧,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勾勾的盯着邓木歌的脸:“我想,见一见我的女儿。”
孟夫人曾说,她有一儿一女,是一胎双生。
齐榭问诏丘:“他们说的是孟今贤的妹妹吗?”
诏丘的眼神一直定在那边,闻言回答:“应该是。”
这位从头到尾不见真容的小姐恐怕是孟家的一桩真正的秘辛,若非孟夫人告知,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人,而迄今为止,他也只是晓得那位小姑娘的一个名字。
原来是被仇家藏起来了。
诏丘的眼神在邓家姐弟身上囫囵转了一圈,别说什么像裹着小孩的包袱,连一个可用作收纳的广物囊都没有,他想了一圈,觉得这两人的居所最为可疑,回头问齐榭:“带追踪符了吗?”
方才为了叠三角,他已经将身上所有符纸用完了,一时拿不出新的。
齐榭一眼看破他的心思,问道:“师尊觉得,孟今良不在这里?”
诏丘反问:“难道你觉得她在这里?”
齐榭不答,目光幽深盯着院中的两层结界看。
诏丘的心瞬时沉了下去。
世有一草植,名唤菟丝子,依托乔木而生,为寄居物,食乔木之生气为己供养,攀附蔓延。
世间生息之理相似,便有一种特殊的结界可以作为一个纽带联系阵主和所容之物,像菟丝子和乔木一般,一方供养,一方得存。
虽只是猜测,诏丘也对这种猜测难以茍同,皱着一张脸,深长的白色眉睫全部下压,眼睑遮盖了他眼中情绪:“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凡有此类,皆是消耗,阵主供养十分,那阵中人能得七八分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若是为了他人的生计消耗自己的,难道不是一种赔本的买卖?
齐榭说:“若是阵主很希望那人留存于世呢?”
诏丘看着院中四人,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来回,坚定的摇头:“不可能。”他单手撑住下颔,认真的同他分析起来,“你看,孟家主是邓木歌的仇人,那他的女儿也就是邓木歌的仇人之女,为了这样的人,舍去自己无法计数的珍贵修为……”诏丘难以想象下去,“至少于我而言是绝不可能。”
齐榭不置可否,皱眉沉思了许久又发问:“是否有一种可能,邓姑娘恨孟家主,却因为一些原因,不愿伤害孟今良?”
诏丘有些无奈:“阿榭,且不说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测,就算……”
齐榭却突然打断他,双目微瞪,一惯温缓的声音蓦然拔高一度,急促之中是满满的惊诧:“是!”
他示意诏丘看向院中,刚才后者一直顾着说话没看到此景,齐榭生怕他错过,便指了指邓木歌。
后者点点头放下手中长剑,擡手一挥,院中那层银色的结界破碎,透过仅剩的透明金色屏障,内里的模样如出水沉石慢慢展现。
是一间木屋。
这院中本应该是空旷的,至多栽一些草木当作装饰,再不济修一堵画壁,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样。
只有孟今贤居室的一半大,房屋外层木梁的成色比孟家宅院要新很多,必定是近几年新建的,看起来,绝不超过五年。
五年。
齐榭轻声问:“孟今贤是五岁吧师尊?”
诏丘愣在原地。
邓木歌平静的说:“我的禁制,我解开了,要想见她,剩下的你自己解。”
随着他话音落,孟家主已经一步一步走到院中那道结界前,伸出手掏出一个玉佩一样的东西,诏丘看着他面色镇定,脚步也稳健,手却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模样难以忽视地颤抖着。
玉佩扣上结界的一瞬,金色屏障散开,里面的木屋彻底露出来,就在孟家主将要踏进的时候,一柄冷剑横空刺过来。
诏丘看着孟家主硬生生受了这一剑,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便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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