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说是香囊,其实药囊再合适不过。
囊包布面陈旧褪色,抹了诏丘一手的灰尘。囊内是各种草药,识得的不识得的,全部又干又碎,药香褪得干干净净,看来是旧物。
诏丘撚了撚药末递给齐榭看,后者毫无头绪,诏丘提醒他:“你小时候吃过的。”
齐榭年幼时孱弱,恐命数不永,诏丘就抓着他那精于医术的褚阳师兄给齐榭配了各式各类的药,因为齐榭戒心重且避人,每副汤药都是他亲自煎好了端到齐榭手里,他吃药的时间不短,吃久了怕苦就躲,诏丘就让褚阳将方子改了又改,因为日日去煎,所以他吃过的药诏丘一应记得清楚。
手上这点药渣,应当只是静心助眠之用,没什么特别,放在花灯下却委实奇怪,诏丘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将药囊重新装好,甚至按在地上重新裹了一层灰才放回原地。
除却一面明廊,中院哪里都进不得,可见其中有玄机,但强破并非上策,诏丘正苦苦思索,远处传来一声痛骂:“你有病吧!”
这一声中气十足,却实打实的是个娃娃音,诏丘松了一口气,立刻弃了此地转到南院,翻墙而过又是一丛青竹,正好挡住诏丘齐榭二人。
此院布置与其他两院别无二致,只是其中一间被点上了烛火,灯火明彻照得满屋澄黄,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窗前对峙。
小的那个必定是庄宛童,双手叉腰昂头似大鹅,只是他晚饭实在吃得太多,肚子撑大了衣衫看起来略肥,高个的那个倒没什么动作,道一声:“小公子若是聪明,就不要不知好歹。”
他折路出门,临了面对着屋外,负手道:“此屋外有结界,你逃不出去的。”
诏丘心道,他确实逃不出去,我却救得出去。
只等那人出门离开南院,诏丘急掠而去,在那所谓的结界面前定住脚。
相比中院金光澄澈的结界,这个银色的罩子就显得格外粗糙敷衍,是打定了庄宛童一个小娃娃根本无修行之力,也就无法反抗,诏丘环顾周遭,从竹丛里摸到四颗小石子,注入灵力看好方位飞速掷出。
四颗石子旋射出去,分别打在小屋的上下四角,顷刻间结界散去,诏丘直接用符纸熔开门锁,带着齐榭溜进去。
庄宛童高低是个孩子,处在这样陌生的地界难以泰然处之,此刻正蹲在地上双手张开环抱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等到诏丘走到他跟前他才惊觉,被吓得一个哆嗦。
诏丘道:“是我。”
庄宛童蹭的站起来,立刻就要扑过来哭,反应过来时机不对,赶在诏丘捂住他嘴之前自觉埋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诏丘心道这孩子有点机灵,不枉费他以如此见不得光的方式把他带走,单手托住他的膝弯,让他蜷缩在自己胸前抱住自己的脖子,快步走出门。
跃身出府不过片刻,诏丘回望孟府一眼,静得出奇,便不再多想转身离开。
庄宛童头埋在他肩膀,等到掠过的风声不那么大时再擡头,他们已经到了长街上了。
此刻不必顾忌,庄宛童眯着眼睛就开始哭:“师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还好你救了我,我再也不一个人跑出去了。”
诏丘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的脊背:“是我没看好你。”他说,“你很勇敢,我听到你骂他了。”
庄宛童不懂其中逻辑,懵懵懂懂的:“骂人也可以被夸吗?如果是师父,他已经叫我去抄医书了。”
诏丘被逗笑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庄宛童看着胖乎乎,实则一点都不胖,衣裳占了大半身量,抱着很轻,诏丘把他颠了颠,吓得他哇哇叫,齐榭走过来说:“我来抱吧。”
也不知道他是心疼了还是为庄宛童打抱不平,诏丘问他:“你会抱?”
齐榭还真不会,只好垂下双手,诏丘闷笑两声,“我这可是练出来的。”
庄宛童对他拿谁练手不得而知,也不感兴趣,趴在他肩膀上,借着沿街明灭的灯笼烛火道,“谢哥哥,你怎么耳朵红了。”
他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公子究竟是叫谢还是姓谢,反正跟着他师叔叫就行,脑袋一歪开始琢磨:“你们原来会武功?卖斗篷的可以这样厉害吗?”
诏丘胡说八道:“对。”
他不满嚷嚷:“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诏丘回敬:“你不是也没告诉我?”
庄宛童跟不上他的心路,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诏丘啧啧两声:“装乖也没用,告诉我你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敢撒谎我就把你丢回孟宅。”
“我是个药童子嘛。”庄宛童绞着手指,“我自然对药啊病啊什么的最感兴趣……”
他支支吾吾久憋不出几句话来,诏丘催他,不轻不重的在他脑勺上拍了一把,庄宛童像是被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霎时脸红一大片,扭动身子挣扎。
诏丘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上身歪斜,差点就要一个手抖真将他甩下去,抱着他的手下意识束得更紧:“怎么了?”
庄宛童咕哝了一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
他撇着嘴,一副极其想逃离诏丘怀抱的样子,因为被紧紧抱着,挣扎也是无用最后安分下来,但面上神色却高兴不到哪里去。
街上空无一人,倒有无端风起,檐铃丁玲作响,诏丘本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他的脊背以示安抚,慢慢的手上动作缓下来:“宛童,那你榭哥哥抱你行不行……”
他这个习惯除去师父无人知晓,诏丘也是无心之举,庄宛童的气闷来得轻飘飘的,被他一顿哄更是跑得没影,他本意里带着的赌气本就不多,此刻犯懒更觉得他怀中温暖不愿下来,却不想诏丘冷不丁一句话,一副要将他丢下的模样。
庄宛童以为他当真生气了连连摇头,双手还抓住了他的衣襟摇了摇,倒是齐榭立刻明白了诏丘的意思,从他怀中接过小娃娃护在怀里。
有一声轻佻的调笑传来,从远处街巷里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黑衣黑发黑色长靴,眼力不好的还当真瞧不见,诏丘挡在最前,问他:“有何贵干?”
那人抱胸:“你截了我的人,还问我有何贵干。”
夜深人静,真打起来恐怕声势过大,诏丘无意出手,竭力客套,语气却冷冰冰的:“小儿无知,何必计较?”
那人干脆应声:“好,不计较就不计较。”他上前几步,“那你破了我的结界,又怎么说?”
破了就破了,他要那就还一个便是,诏丘没好气的掏出一张自己画的符纸,运力甩到他身上:“不用谢。”
下品换上品,他还赚了不少呢。
那人拿到符纸却并不后退,前后翻看一番,甚至夸赞起来:“能破我的结界,也能画符,不错呀!”
诏丘着实讨厌他这个高高在上肆意评价的语气,忍不住挑明:“你的结界很不怎么样,别自视过高。”
那人恐怕极好面子,怒极反笑,不讲道理的就开打,诏丘不愿和他纠缠,不作攻势,谁知他见诏丘如此无趣,转而去打齐榭。
齐榭一个旋身躲过,找准空当朝他腿上踹了一脚,那人立刻单膝跪倒在地,本以为他会就此收手,却不料他爬起来捂住膝盖哎呦叫唤,摆出一副坑蒙拐骗的架势,真是又弱又无耻,看得几人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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