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邺城外,离开北雍王府的柳知还缓步走在一条小道上,向南而行。
有个身着儒衫气态风流的中年书生拦住了去路。
柳知还视若无睹,闲庭信步般从这位东越楚狂人面前径直走过,二人擦肩而过时,楚寒山转过身,与她并肩而行。
以天人感应捕捉方圆千里的气机,对当今唯一的儒圣而言不算什么难事,早在这位练气大宗师现身湖心亭之前,楚寒山便有所察觉,之所以不曾阻拦,只因柳知还并无杀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今天下能避开王府层层戒备还毫发无损站在李长安面前的人,寥寥无几,倘若真奔着杀李长安而去,这般明目张胆未免太过愚蠢。
二人沉默走出几里路,楚寒山忽然开口问道:“当时北契女帝为确认她是否是李长安的压胜之人,而不惜只身深入中原,你有意拦下楚某,莫非也是天上那帮人早已定下的格局?”
柳知还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当年你跻身儒圣时应该有所察觉,九州气运,乃至你东越的国祚都在潜移默化悄然流向西北,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范西平的苦心运作。凡夫俗子个人的运势叫做运气,大到百年世族乃至一国一朝便是气运,但说来说去,终归不过是人心所向罢了。庙堂上的文武百官却有不少身负气运之人,可也比不过滴水汇聚江河的芸芸众生,若放任李长安成就民心之主,兴许真如范西平所言,百年安泰并非妄想。”
楚寒山皱眉道:“难道不该如此?”
柳知还眼神古怪,反问道:“你们读书人都这般天真?”
饶是楚寒山这等可媲美仙人的平和心境,也不禁怒意横生。
几近天道无情的柳知还自然不会在意,继而道:“所谓天人仙人,也不过是几百前几千年前的凡夫俗子,既然是由人定下的规矩,便避免不了有瑕疵存在。世人趋逐名利,神仙为人间那点供奉所累,道理是同样的。”
楚寒山长叹一声,心境随之平稳,尚且有心玩笑道:“你一个天道之徒,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大不敬?”
柳知还冷冷一笑:“我所为便是替天上人间查缺补漏,理应跳出三界之内,谈不上敬与不敬。”
楚寒山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若我猜的没错,替北契聚敛气运的是那位战败于涿鹿的仙尊?那就难怪了,不若耶律楚才不该在短短几年之内崛起的如此之迅速。”
柳知还并未泄露天机,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在我看来,是否身负天定命数,都逃不开天理循环,李长安看似无情实则最有情,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始终对世间心怀善意,对身边之人选择信任,所以你与范西平会偏向于她是必然,而江神子最终选择了耶律楚才也是必然,李惟庸则是被自己的执念所累,与我师兄相同,他们的选择也并非一定就是错的。”
楚寒山停下脚步,不再前行,他望向雪白道袍的背影,轻声道:“老天若当真有眼,时来天地皆同力。”
女子的身影转瞬即逝,随微风轻轻飘来一句话。
“但愿如此。”
一道虹光急坠在中年儒士身后,正是从王府御剑而来的白衣女子。
“她走了?”
楚寒山微微点头,转身擡臂作揖道:“陛下近来可安好?”
洛阳对这个既是君臣,亦如师徒的中年儒士实在无可奈何,她嗯了一声,微笑道:“她待我很好。”
在世人眼里素来不可一世的楚狂人一时间竟百感交集,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陛下追来,是想让柳知还留下来帮北雍?”
洛阳坦诚道:“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想试一试。”
楚寒山微微摇头,“此人已不受俗世侵扰,他日若再来北雍,定是为取李长安性命而来,请陛下回去转告她,若一定要去,便由楚某人替她去走一遭便是。”
“先生……”
洛阳欲言又止。
楚寒山摆摆手,“柳知还说的不错,李长安最重情,故而最易为情所累,这也是当初我不看好她的缘由之一,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无关紧要了。”说着,他洒然一笑,仰头望天,“我如今倒是有些明白范西平为何逆天而为,给别人当棋子戏耍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楚狂人中的“狂人”二字岂是徒有虚名,洛阳不再规劝,由衷道:“盼先生,早日归来。”
楚寒山再作揖拜别,洒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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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外,老儒士江映松去而复返。
盯着棋盘中央的字迹端详了许久,撚着长须啧啧称奇:“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这般高人术法还是头回见,以往见多了那些所谓的高僧真人,听他们吹嘘什么天上神仙,耳朵都起茧子了,也没见哪个有真本事的,今日老夫算是大开眼界,北雍果真多藏龙卧虎之辈。”
李长安无奈笑道:“老先生在武当山住了那么久,马掌教就没给你露两手?”
老儒士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的嫌弃道:“一身市侩,比老夫这个凡夫俗子还俗气,若非山上弟子都喊他掌教,老夫还以为他是刚上山的俗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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