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沸水城近来暗涌浮动,城中百姓有人瞧见驻扎在城外的大军操练的比往日勤快了许多,于是乎大战在即的谣言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更有甚者言,此番东越那支曾在春秋年间大放光彩的陌刀骑军倾巢而出,那位年轻女帝似乎铁了心要打一场不死不休的存亡大战。
至于已递上招降表的东越女帝为何临时变卦,民间众说纷纭,传的最邪乎的说法是那个曾在金銮殿前扬言要娶东越女帝为妃的西北藩王,约莫是不满自己一片真心情意换来入赘为婿的结果,明面上笑脸答应,暗地里指不定早就跟那位胭脂评第一的美人撕破了脸皮,还糟蹋了人姑娘的清白,如若不然,何至于到了大动兵戈的地步?
百姓瞎凑热闹,长安城里的公卿大臣可不敢跟风胡说八道,但五万陌刀骑大摇大摆压境仍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消息传到金銮殿上,曾在沸水城担任过全军统帅的兵部侍郎陈玄策头一个站出来自荐请缨,无军功在身全凭祖辈蒙荫的鲁大临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一时间光武将阵营就先后出列十几人,无一不是当朝最具实力与威望的青壮将领。反观以新任老首辅季叔桓为首的文官阵营,却对此一言不发,大有一股恪守本分绝不越俎代庖的意味。
当日在朝会上,姜家女帝并未表态,据说事后传召了兵部一干大小武将御书房议事,其中便有回京后鲜少露面的兵部尚书白起。择日,一封密旨就送往了扬州武陵王府。
于是,几日前,奉命督战的武陵王姜凤吟悄然抵达沸水城。
东越大军尚未拔营之前,这位走哪儿都得有美婢环绕在侧的女亲王,约莫是为了隐蔽行踪,故而随行扈从除却那名形影不离的女琴师,便只有几名乔装的王府侍卫,入城后也没与当地驿馆知会,自己寻了处小宅院就住了进去。
外头烈日炎炎,衣着清凉的姜凤吟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纳凉,手中摇着蒲扇,似乎丝毫没有消去暑热,她皱眉抱怨道:“什么心静自然凉,也就能诓骗那些读书读傻了的穷书生。”
临时担任起丫鬟角色的女琴师放下一碗刚从冰窖里凿来的冰镇梅子汤,闻言笑道:“王爷的心静不静,自己知道,再多的梅子汤怕是也无济于事。”
姜凤吟擡眸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姓王的小丫头都带着大军杀过来了,你还有闲情在这儿挤兑本王。”
性子温和的女琴师但笑不语,重新端起那碗梅子汤递到姜凤吟手里,又拿过她手中的蒲扇,一面摇扇,一面缓缓道:“依臣下之见,王爷不必太过忧心,当时陈玄策护送老首辅回京便带走了三万边军,这是侍郎大人十几年苦心拉拢起来的陈家军,虽不至于如燕字军那般只认将军不认天子,但群龙无首难免军心不稳。另外由白将军一手扶植的三万人马,想必在入秋之前便要奉命赶赴兖州东线,北契传出的消息不论真假,朝廷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亦是无奈之举,毕竟比起失去余祭谷的东越大军,卷土重来的宇文盛及才是头号大敌。如今沸水城只余下不到四万的南境边军,想来东越那边早已获知实情,否则依着那位楚狂人的谨小慎微,必不可能做出以卵击石的荒唐行径,既然东越肯不计前嫌,高举大旗赴北支援,陛下又怎能以小人度君子,岂不有失大国之风?”
姜凤吟嗤笑一声:“照此说来,本王不仅要迎,还得大开城门欢天喜地的把王洛阳和她的五万大军给请进门?”
女琴师微微一笑,淡然道:“圣旨所言,不正是此意。”
姜凤吟喝了口梅子汤,问道:“那你说,这随时随地可以揭竿而起的五万大军,当真没有半点异心?王洛阳没有,楚寒山也没有?到底是姜松柏那丫头太心宽,还是本王想太多?”
女琴师依旧风轻云淡道:“骑军战力高低仰仗于战场地势,这一点,王爷比臣下更清楚,更何况是偏向于轻骑与重骑之间的陌刀骑,在中原腹地揭竿而起,无异于自投罗网,倘若王洛阳真有异心,便不该把十万步卒都留在东越,此举亦是陛下所能容忍的最后底线。”
姜凤吟舔了舔唇角边的余味,拈起一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握在手心,然后擡起手,看着冰水一滴一滴滚落,“白灵,你还是太高估姜松柏那丫头了,她的耐性就如同这块冰,遇热则化,不留半点回旋的余地。”
女琴师微微蹙眉,“王爷的意思是……”
姜凤吟甩了甩手,笑意晦涩:“姜漪生前大力削藩,你算算如今几位藩王手中还剩多少余力,明向朝廷暗投东安王的兖州边军在虎狎关一役战死近十万,不过雁岭关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加上之后白起的三万亲兵,算是如虎添翼,若到了战况不利的地步,仍有燕南王的三万青州骑支援,但姜东吴真正可掌控的兵力已不足十万,这还是看在镇守一方门户的份上,勉强给他留下了点儿家底。再说前几年的长野一战,咱们的飞凤骑战损三四成的人马,姜烨那小子就可怜的多,如今东拼西凑人数也难过万,要不那帮闲来无事就喜欢嚼舌根的大臣们总说,还是姓李的精明,死死捂着自家那一亩三分田,折腾也只往自己身上折腾,最近听闻还瞎捣鼓出了一支白袍娘子军,在自己地盘上到处撒野,可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半点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就算如此,姜松柏那丫头也只敢拿官场做文章,使不上什么大劲儿,恶心人倒是有一手。”
姜凤吟挪了个姿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晃动,冰块撞的叮咚作响,她一口饮尽碗中的梅子汤,接着道:“不过北契挥兵南下,势必要拿西北先开刀,三十五万燕字军大抵是十不存一的下场,而一旦开战,东线的兖州边军也同样如此,你说到时候整个商歌还剩下谁手握重兵,且置身事外?”
不正是眼前的武陵王?
蒲扇停了下来,曾是老首辅薛弼入室弟子的白灵官,自然不止是弹得一手好琴,姜凤吟所言正是她担忧所在,明面上年轻女帝看似极为信任自己这个宗亲皇姨,不惜托此重任以表决心,怕就怕,年轻女帝不仅想坐收渔翁之利,更想借他人之刀铲除异己。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白灵官正沉思之际,姜凤吟伸手夺了她手中的蒲扇,轻笑道:“你呀,一想的入神就喜欢皱眉头,说了多少回,容易长皱纹。”
白灵官收敛起心思,展颜一笑:“王爷,还是让白灵去替王爷探一探那位北雍王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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