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无关她的经历。在这乱世,能破镜重圆已是莫大的幸运,谁敢想完璧归赵。
他觉得意外——但不认为是意外之喜,是好奇她这四年婚姻,如此寂寞又恩爱,不管是怎么过的,他们的结局是分开。再等三个月,她就会跟他走。从此和孔可澄天各两端......
——她会和他长厢厮守,再也没有别人。
她的灵魂信服这个结果。但是,因为那碍人的道德,反而无法笃定这结果会产生的将来,太冒险了。是因为想留住他的生命,才如此矛盾,绝望。
她恨自己的不彻底。
女性自幼就被道德的高墙围起,她规规矩矩在里头活了二十一年,然后,偶然在墙上挖出一个洞口,窥见大千世界的一角。她也想逃出去,但墙上的条条框框将她卡住。挣扎,再挣扎,洞口会越来越大,视线会越来越宽,行为会越来越大胆。
终有逃脱的一天。
她会挣脱。她将远航。
厉少愚把裙衬上的血迹搓洗干净,用吹风机吹干了。
阿莱□□地坐起来,在烟迷雾锁里注视着他,那纤细温热的手,在他手臂上游走,饱含爱意。
厉少愚益发斯文成熟。年纪越长,越把攻击性藏得深。因这浓艳精致的皮囊,奠定了阿莱的审美,大概一世也看不厌。
挂钟敲了五下。厉少愚依依地把裙子递去,明知故问: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阿莱昏昏然: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厉少愚听了,暖得直要化作一滩水。特别懂事,不再痴缠。等她穿好裙子,帮忙把拉链拉上,再蹲下去,一壁为她穿鞋一壁说:
“阿莱,别哄我。要是再失去你,我会疯的。”
阿莱像个大人一样抚摸他,只是笑:
“少孩子气了。”
待他起身,又变做小孩,在他身上撒娇起腻:
“少愚,再抱我一会儿,抱紧点儿。自从离开你,我就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厉少愚爱怜地,在她额上一吻。那疑惑解开了,看着床头的挂钟,道:
“我们的将来就在你一念之间。我愿意相信——分久必合。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笑,“我看着你回去。”
“我不想走。”
“那我也舍命陪你。”
“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呢。”
“想知道什么?”
“全部。”
终于,他送她回去了。汽车停在后海边上,两个人沿岸而行。走一步算一步。
小寒的居所在这附近,黄昏时分,牵着孩子正消食呢,冷不丁地,和阿莱撞上。
孔蒙和她熟了,胆儿大,见着人就喊:
“郑姨,晚上好!”
又扑到阿莱身上,眨着大眼睛朝厉少愚看。
阿莱抱着她问:
“阿蒙,吃过饭了吗?”
见小寒虎视眈眈的,不免有些局促。
厉少愚辨出她稚嫩的脸蛋上那几处咄咄逼人的特征,还真是孔可澄的女儿。他放心了,得意地笑:
“林老板,别来无恙。”
小寒以为撞破他们的私情,自然不怯场,也笑:
“厉先生这是...跟太太叙旧呢?”
阿莱还和孔蒙说着话。厉少愚只道:
“孔先生不胜酒力,老早就回家了,留我们在那大眼瞪小眼。”
“嗳!到底没好齐全,比不得厉先生生龙活虎的。”
厉少愚大笑,不甘示弱:
“林老板一介女流,竟能带着小囡一路北上寻父,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我想想,分行的段主任说战时找谁借过干铺来着,门一关,不接待了。多半是——”
阿莱插话:
“好了,都是旧事了,少说两句。”
厉少愚住嘴,意味深长地望小寒一眼。见两个人安分了,阿莱才道:
“男人家家的,嘴也太碎了!别瞎说,回头让孩子学去就不好了。”
厉少愚连连点头:
“是!是!您教训的是!”
然后趁机问孔蒙:
“你认识帕斯卡和爱丽吗?”
孔蒙点头。
厉少愚自兜里摸出一盒糖,给她,道:
“这是巧克力,你拿去分给他们吃。”
孔蒙接过,“谢谢叔叔。”
厉少愚只是摸她的头发,然后站回阿莱身边。
小寒气急,一把牵过孩子,想把巧克力摔了撒气。厉少愚太可恨了,竟然知道她那隐秘的丑事。那有什么办法?都是这世道逼的!身在乱世,一个女人有钱无权就是最大的祸事,若不巴着那帮银行家,钱放在哪里可以安心?
都拿住了对方的命门,但若撕破脸了,谁都不好过。想一想,不如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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