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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谶(1 / 2)

成谶

他一身蓝袍孑然立在废墟之中,齐榭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

乌云高悬,还来不及褪散,天光还是难泻,衬出不明山黑沉沉的,像是拨不干净的迷雾。

风涡滚出的飞沙走石没在身上落出一点脏污,甚至他在云雾雷电中站了那么久,连衣袍褶皱都没有。

诏丘清清白白落于此地,灵奴亡尽,困魂阵缓缓流出地底,以他为阵眼,延荡出繁复符纹,和其上线条相叩的金光。

山巅放晴也不过是几日前的事情,深土长冻,又被积雪洇了少说几个月,要想在一夕之间化软,简直是在白日发梦。

尽管刚才那一番折腾实在将土层掀了一面,但也只是将这些东西挪去了另一个地方,该冻的还得冻,该硬的还得硬。

破魄剑身竖直插入深土几寸,就在诏丘脚边。

诏丘的眼神从天际扫过,望着那片还未散去的云层,薄长的眼睑倏然颤了一下,眼神幽幽转过来,落在齐榭身上。

然后他倏然张开手,偏了偏脑袋,眉眼弯垂,冲他笑了一下。

被搂进臂弯的时候,齐榭嗅到了他周身未能散去的血气。

因为契约已改,诏丘才是真正的阵主,可控住整个阵法,齐榭又被灵力护过了心脉,后者奔过金光大盛的困魂阵,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外人的踏入让金光受到扰动,符纹被踩得细碎,顺着鞋底的印记凝成深浅不一的足迹,一直延伸到阵中。

胸膛相贴,如擂心跳逐渐放缓,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齐榭终于明白诏某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搂搂抱抱了,但深拥之外,他垂眼扫过脚下深刻的阵法,倏然说了一句:“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试探的办法。”

诏丘抱着他,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困魂阵破不了么?”

这句话,轻若呢喃。

齐榭却听得颤了一下,手指下意识蜷缩,抓到他的一缕白发,很想让语气轻松一点,只可惜自己的演技也没好到哪儿去,藏不住埋怨:“不是。”

金光法阵从他踏入此地就开始向外蔓延,如同流水顺势游荡,一直吞到界外的梨树脚下,勾勒了一整个山头的轮廓。

而破魄剑安然落地阵法,并没有让金光碎裂,反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更叠变换间,诏丘深垂到腰际以下的长发被折出一层又一层的虚光。

只明,不灭。

唯有被动过的阵法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听起来也算一件大事,但诏丘听他这么一抱怨,反而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其实在破魄刺阵之前,灵奴溃散的血雾还如同腥稠烟瘴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他还心存那么一丝期冀。

灵剑召雷,劈的是灵奴,雪白亮光从九霄直贯入地,却并没有在触到灵奴的一瞬蔓延开,像曾经见过的场景一般将这半灵半邪的东西裹住,烫掉它的一层皮,而是毫不客气甩到诏丘脚下。

天雷降世,必然预兆着什么,有时候是预兆生,譬如修士破境,法器自炼,看着来势汹汹又疼痛万分,但只要受得住,便是柳暗花明又一重生机。有时候预兆死,譬如天公降罚,雷电彻体,熬得过是半死不活,熬不过就是魂飞魄散,总是带着惩戒的意味。

诏丘彼时盘腿静坐于阵中,因为晓得这雷火勾的是什么东西的罪孽,在设法自保之外并不会刻意凑热闹,伸出什么胳膊腿儿的去试一试白电灼身的痛楚。本来打算听一会儿声响,等到厚重的血雾慢慢散去就可以出阵找齐榭,被这没长眼睛的东西一劈,差点皮肉开花,衣裳被劈成黑炭,愣怔之间,忽然想起自己和齐榭说过的几句玩笑话。

那是不久之前,自己出了后山祠洞,衣袍质软在地上迤迤拖动,惹了一圈的白雪。

他这个人看着万事无所谓,万事不苛求,其实做事很极端,身处荒郊野地,前情危急,他当然不会刻意造作讲究什么容发齐整,什么都先紧着性命来,所以干仗又凶又没有弱点,偏偏还喜欢捉着对手的顾忌数落,手上招式负责攻击肉身,嘴里偶尔蹦出几句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话,就负责攻击心神,双管齐下,很讨人嫌。

但在前路无恙,万事松散的时候,他就会端出被堆养出来的架子,开始死讲究。

所以他抖了一下衣摆上的脏污,对齐榭说,待会儿过了后山,要去居室里换衣裳。

他混不吝的时候很多,多在问剑的时候,而齐榭是他的弟子,比试都是奔着挑人错漏和试探短板去的,只看身法过程,不看结果,更何况他并不想对着自己的弟子展示如此欠揍的一面,所以同辈人大多对他恨得牙痒痒,齐榭依然觉得他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可能是他诓人太有天赋,如此认知,即便齐榭后来晓得他是如何德行,依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改变,反而将这视作他生而为人无伤大雅的一些脾性,顺着惯着,也不忘不讨厌。

所以彼时齐榭的手被他抓在手心,前者掠过他确实干净整洁的衣袖,再看着确实肮脏突兀的鞋跟,煞有介事的应和点头,还咕哝了一句:“如此习惯,不要让外人晓得。”

他显然是被自己骗久了走不出来,又心思重,想到修士难免打打杀杀,损伤衣袍简直常见,担心有人捉到他这个把柄,会以此挟制。

诏丘脸皮厚,听到这一句,瞥过脸就沉沉笑起来,笑得喉结滚动,脸皮蒙上一层象征悦色的红晕。

因为他非要拉着齐榭不可,死也不肯松,伞柄和剑身又是被一只手握着,即便他手指再长,容得此两物也就没有能再捉东西的余地了,齐榭好心替他提起一截衣裳,就着这个歪身的动作扫过去,纳闷得很:“怎么了?不对吗?”

他的上身微微靠过来,手指抓着深蓝的衣袍,布料从他指缝探出一点醒目的颜色,衬出他凌厉漂亮的指骨。

而手臂微擡不得不落在诏丘身后,会因为走动的动作偶尔和腰际抵上,触感怪异。

诏丘从上往下扫过去,可以看见他笔挺的鼻梁,和其下一张一合的微润唇瓣。

即便齐榭这个动作是出自何等好心,诏丘也难以招架了。

他想着自己如此“两面三刀”,以前骗骗齐榭就算了,现在还骗,那太过缺德。就算他有心瞒一辈子,往后两人同进同出的时候多得要命,免不了见到什么不顺眼的熟人打一架,顷刻抖落如此矫饰,丢人现眼,还不如现在坦白从宽。

所以他勉强松开一根手指,移到齐榭弯曲的外侧手肘,戳了戳。

“不必在意这个。”

就此一句,听得齐榭满腹疑惑,“不是不喜欢弄脏衣裳?”

诏丘给他解释:“那也要看是什么。”他又笑起来,眼波风流,从极薄的眼睑下扫过来,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撩拨,“如果是为了小事,衣裳比事情重要,那我选衣裳,如果是大事,事情比衣裳重要,别说染雪,就是从土里滚一遭,我也能爬起来面不改色继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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