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眼
褚阳绘好又折好一道传信符,鎏金光辉扑扇而去,而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佟立修客套:“归一师兄放心,并不需你来当打手,只需要你们陪我一遭,毕竟……”他的眼神勾住即将飞跃阵界的符纸金光,“平安脱身,才是诸位的上上之选。”
毋需他提点,谁也不想带着一身伤出阵,不仅丢脸,还很磋磨性命。
晏清走过来,褚阳就对她说:“已然传信,另寻了弟子来接走还在行馆里的那个小姑娘,十七修为不高,不要让她离我们太远。”
听这话头,便是答应一起破阵。
不过不答应也没办法,毕竟强破而出代价高昂,且相比找到阵眼规规矩矩破阵,前者显然携着某些不可预估的风险,而列中两名可称毫无抵御之力的人都是褚阳的晚辈,不由得他不小心。
破阵有艰辛一说,也就有轻易一说,褚阳虽然隐居多年,但绘符的功力不曾消退,又总是深思远虑,自预料到了和诏丘出行总会遇到意料之外或是某人故意整出来的幺蛾子,身上时常备着可用的符纸。
他就要摸索出一张去探一探此阵阵性,诏丘刻意将齐榭甩在身后,走过来笑说:“何必浪费符纸,我已然知晓,这是个守生阵。”
褚阳的手还维持在半举不举,半掏不掏的姿势,闻言倒没有第一时间质疑,而是皱着眉,毫不掩饰地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然后冷笑一声:“手握那么紧干什么,摊开我看看。”
诏丘拒绝:“你自己有手,看我的作甚?”
褚阳不答,横眉冷对,鼻孔呲气,讽刺意味十足。
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身量最高的,即便对着诏丘佟立修这样高挑的一类修士,也毫无疑问能在身高上压他们一头。
此刻心情不爽,眼珠下移,在某人正脸和拳头两处来回扫视,冷意更甚。
庄宛童是能扒着诏丘就绝不放过,因为怼得太近,被自家师父浑身“不听命就去死”的气场唬得一哆嗦,立刻躲到诏丘身后。
不过他这一躲了不得,正好瞧见诏丘含笑,将一只手往衣袖里使劲缩了缩,恨不得当场截肢。
他有点灵性,又终日与褚阳这位威压满满的人作伴,且见过各式各样不遵医嘱还打胡乱说的病人,深谙一人若是被恫吓心虚会有如何表现,未卜先知的晓得大事不妙,又夹着尾巴挪走了。
褚阳直接扯出他的手腕,掰开手指,果然见得某人手心一道坑洼肮脏的血痕。
他怒火聚顶熊熊燃烧:“你找死?”
诏丘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齐榭在和晏清说话,不曾跟上来,松了一半的气,以拳抵唇:“小声些。”
世间阵法尽皆不同,各种行立的轨则和破灭的规律总有相似之处。
于是乎他找了一颗石子,挑了最尖利的棱角利索划了一道。
守生阵阵性圆融平和,对于万事万物都是海纳百川般的涵化慈祥,绝没有如灭生阵一般的吞噬灵力一说。
若是此地凶险,即便这伤口如何细微,身处阵中总会被阵意牵连,让他血迹蜿蜒,血肉外翻,久不愈合。
可现下掌中这道浅伤已然有愈合的征兆,血迹凝结,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他强调:“是守生阵。”见褚阳脸色没那么臭了,还不忘嘱咐,“别告诉阿榭。”
褚阳愤愤甩开他的手,低声道:“若要人不知……”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是爱惜小命吧。”
诏丘微微一笑,摸出一道空白符纸,龙飞凤舞乱画一通,正好将滑落下来的一丝血迹涂抹转移干净。
纸鹤翩跹,被掷到空中就被点睛而活,双翅猛力一震霍然延伸至七寸,灵体震跃出黄表纸,反而是一派温和漂亮的虚蓝色。
废弃无用的符纸静立燃烧,给灵鹤翅尾渡上一层鎏金描灰的尾迹,如梦似幻,飘然远行。
符灰下落,诏丘没管,挥手示意不懂符篆的庄宛童循迹而行。
庄宛童对此大感兴趣,见着自家师父没拦,又屁颠屁颠跑过去抓着诏丘的手,叹道:“好漂亮!”
诏丘得意:“是吧!”
褚阳说庄宛童不适宜修行,但没说不能让他长见识,即便解一解眼馋也是好的。
庄宛童连连点头,向外走了几步,果断又拉上齐榭,自己居于最中一蹦一跳地跟着灵鹤尾迹。
澄蓝尾迹弯弯绕绕,一路将他们带到一间商铺前。
那是一间居于街道边沿的商铺,正面有粗直角柱两根,檐角高翘,下有檐铃,两侧各挂着一条长长的莲瓣雨链。
若论细节,确实是嘉州建筑惯有的制式,但若要论整体轮廓,却不似商铺,更像是民居。
而诏丘之所以断定这是商铺,是因为此地门外,房梁和执柱交界一带,坠着一片火红的店招巾,上面用白漆抹着一个硕大的“米”字。
诏丘擡首:“好熟悉。”
庄宛童立刻解放双手,左右各招呼一次:“我去敲门啦!”
他的小腿倒腾得飞快,余下六人的“别去”脱口而出,也赶不上他伸出去的手。
噗通一声,庄宛童失力摔倒在地。
诏丘走过去:“你倒是积极。”
他将小家伙一把抱起,后者蜷伸活动手指,又探了一遍。
原本朱木嵌避水纸的店门从他指尖穿过,准确来说,是指尖从木门穿过。
褚阳站在原地不动:“既然懂得不多就不要乱跑,你素日看的杂书不足以应付这些东西。”
他招手:“过来。”
庄宛童倒没哭鼻子,只是瞧着很委屈,很败兴,诏丘留在原地,手心抚着他的后背将人推回去,他非要两手满满当当不可,执着的要抓住齐榭和褚阳两个人。
诏丘不急着进门,而是信步走到雨链前。
这东西倒是和他记忆中的模样不贴合。
雨链长达九尺,上挂九朵铜制引水莲,以蛇骨形铜链相连,每一处都被拉扯得笔直,最近一片莲瓣上还有深色的锈迹。
除了丝毫不动之外,看着逼真极了。
他回过头:“褚师兄?”
这个语气是真正询问的语气,褚阳肃色:“嘉州下界,米铺。”
他们说话如同密语,余下几人根本没听懂,佟立修要闷不住一些:“什么意思两位,能否细说?”
有些话不好明说,恐牵扯到什么人的伤疤,诏丘提示得很隐晦:“宣殊门。”
佟立修颔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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