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奴
他话音刚落,屋内唯一一盏烛灯上晃晃悠悠的烛火就灭了。
被站在门口的某位五行缺德的人用衣袖扫的。
满屋沉寂,浑黑倾盖而来。
突然陷入这般境地,双眼一时适应不过来,蒙茫了片刻,褚阳轻微晃着头,闭了闭眼。
因为诏丘站的算远,门边多多少少比屋内角落明亮一些,哪怕只是半分,是以他脚边的黑影就显得尤其浓重,随着衣摆晃动,阴影偶尔会咬到身边略高一寸的门槛。
某一瞬,诏丘动了动衣袖,拢在厚重衣料下的指尖探出一点。
一声清脆的响指乍然响起,细听甚至有回音。
褚阳就是在这时掀起眼皮。
然后他就看见诏丘脚下的黑影一顿。
被他盯视的男子面上不曾有一丝意外显露,擡头扫过来一眼,食指压在唇瓣上示意他噤声不动,然后含混着笑了一声,目光下刻,越来越玩味。
唯有脚步慢吞吞,一动一顿朝一侧挪去。
他数着步子,只移了三步,说来只是往另一侧靠了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褚阳也确实依他所示,没有动。
因为本该随着诏丘挪动的黑影顿了顿,停在原地。
那是浓黑的一团,浑圆到近乎怪异,反正绝不是一个人身该映射下来的模样。
因为诏丘的动作,黑影愣了一下,像是不解,然片刻后,这东西就像是活了过来,在地上涌出同色的波浪,一圈一圈,迟疑又从未停歇地向周围咬去。
与此同时,居室内彻底昏暗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无端风刮过来。
黑影已然蔓延到墙边,却突然收束了行进的动作,犹豫了片刻,竟然一寸一寸缩回来。
诏丘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笑看着。
他看着刻意绕过自己鞋身的黑影,在这东西回缩的同时摩挲了一下手指。
滴答……滴答……
像是水声。
屋内两人同时寻到声音的来源。
正是从门槛边传过来的。
是黑影回退的声音,淅淅沥沥,黏软拉扯。
诏丘被磨得没了脾气,换了一只腿支地:“还不现出原形?”
褚阳攥住茶杯的手和温缓的水声同时停住了。
停顿只是一瞬。
霎那间,黑影以洪水猛卷的势头向周遭铺荡开,黑到极致的墨色彻底遮挡了这间屋子能借到的所有明光,攀爬的边缘从墙角吞噬到墙顶,顺着平地侵蚀的东西鼓涌起黏糊的巨影,像是在一池烧沸的滚黑药水里刺破咕噜不停的水泡,黑气逸出,裹挟风声而来。
褚阳的茶杯和诏丘的棋子是一齐投掷出去的。
然,二者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个水花都没打出来。
吞噬完这些,黑雾大增,一片黑暗中,诏丘听得褚阳又摸到一个茶杯,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东西被附上了他自己的灵力,一白一黑对撞,本该缠斗片刻,灵力却被后者倏然张开的大口混吞下去了。
到此刻,屋内已然没有了可逃脱的地界,且诏丘颇为好笑的发现,雾气凝成的大口此刻似乎正在他头顶。
褚阳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东西可以吞噬灵力。”
诏丘“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却没躲。
黑影豁口大张,其中逸散丝丝颇为阴冷的雾气,诏丘毫不怀疑,若这东西有实体,这必然是它的口水。
有点恶心。
但他忍了忍,在黑雾倏然发难奔涌而来的当口揣着两手,巍巍不动。
森冷风声,淅沥水声铺天盖地而来,细感甚至有幻手攀上他的脖颈,如同附耳亲昵,喷出一口冷气。
极淡的一层木质香,像是清竹,又混杂着其他东西。
诏丘浑身都被拢住,但他毕竟有身量,料想这东西一口也吞不下去,他在无边阴寒里打了一个哆嗦,和它打商量:“吞就吞,不要调戏!”
把你放在我腰侧和胸膛的鬼雾气都撤了!
黑影竟然很好说话,甚至体贴的露出他的头。
发簪不知为何被这东西带走了,雪白长发尽皆披散下来,诏丘没开神识,看不见褚阳的表情,但能听得他中气十足的一声怒骂:“你是不是有病?和这种东西也能好好说话?”
诏丘叹了一口气:“总要知道来处嘛。”
但旋即,他神色一凛,斥道:“往哪里摸呢?”
这句话自然不是对褚阳。
到这个境地,什么玩笑都不能开了,他垂着眸,虽然看不太清,但还是向下一扫,大致感知到他身上的黑雾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他从雾气中伸出五指,勾了一点雾气在指尖,像是牵走了某个小姑娘的墨黑长发。
一圈缠绕后,他叹了一口气,就这那缕黑雾猛的一抓!
五指内收,黑雾被他倏然抓离,成了紧密的一团苦苦挣扎着。
诏丘将这东西往地上一惯!
啪唧一声,像是脸着地,黑雾再次成为黑影,在地上瘫成薄薄一层装死。
诏丘很不耐烦:“别装。”
那黑影飞快向外游去,诏丘伸出脚尖一点,黑影便被定在原地。
它边缘混乱,似乎是在苦苦挣扎,然则这一脚毫不留情,是以这东西仅仅是边缘滚了一圈,像是荡出的一片涟漪,然则未来得及散开,就被某个无形的屏障堵住了所有去路。
蔓延在屋内的黑雾像是疯逃一般,想顺着各种缝隙逃走,然则敌不过诏丘足尖再一点,像是被勒束头发,惨叫着,拖着水声,全部回到一圈黑影中。
到这时,屋内恢复原样。
被吞掉的棋子和茶杯就在黑影边缘安静地躺着。
诏丘半蹲,伸出指节朝地上一叩:“吐出来!”
咕噜一声,像是个混黑的水泡破裂,几缕白光从黑影中逸散,一缕飞往褚阳处,其余的尽皆回到诏丘身上。
后者有些惊诧:“怎么回来的比我被吞掉的还多?”
褚阳已经点起灯,盖好火折子走过来:“这个灵奴不知吞过多少人的灵力,作恶多端,此刻算是栽在你手上,你受着就好。”
诏丘则说:“希望刚才动静不大,不要吵到别人。”
他家阿榭还在隔间睡觉呢。
然则褚阳摇摇头,冷着脸:“已经吵到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屋门前站定,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来人叩门。
笃笃两声,齐榭低声唤了一句:“师尊?”
诏丘叹了一口气,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确定还算整洁,这才大步迈出去,拉开了房门。
他攥着铜环的手没动,擡眸望过去时,却见齐榭愣了一下。
后者脸上的诧异一晃而过,然片刻后便又低下头,很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师尊,你的头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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