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
云见山道:“不是亲传中的任何一个。”
他没有责怪诏丘多想,只是解释:“其他事情他知道,云见聪的事情他被瞒着的。”
这个他,自然指代的佟立远。
虽然不晓得云见山是怎么和佟立远联系,且还能知道这么多,诏丘向来对云见山的话深信不疑,立刻打住念头。
最里面还是一片死寂,听着是没人答话了,佟立修浅吸一口气,将抄起的手慢悠悠放下,意味不明的摩挲了一下指节,显出一种与方才的肃色割裂开的漫不经心:“我明白了。”
他没明说,诏丘却隐隐猜到他的意思,眼神变得古怪。
里面的人没想到他这一层,却能感到一种不屑,甚至是一股莫名的鄙夷,就在佟立修悠悠转身的当口,有人愤懑大呼:“你是怀疑我们吗?这里分明是云见山最值得怀疑,他连自己的师兄都下得去手!”
诏丘正要心道一句破绽百出,陡然听出不对劲。
怎么连褚阳染疫的事情他都知道?
云见山已然快人一步的站起身,长腿一迈越过三层矮石阶,正赶上他说出最后一句:“他师兄已经快不行了,不去找他,找我们干什么?”
咯噔一下,诏丘一脚踩空,膝盖猛的撞到地上,生疼。
他慌问:“怎么回事?”
云见山不管不顾,已经奔过去,刹在那人跟前,因为要高一头,威压沉沉,平日温和的气质消失得干干净净,峻厉如刀,声色顿重:“我师兄怎么了?”
佟立修将他强行拽走,塞到诏丘身边,掩不住急色:“你冷静点!”
云见山掩下手指些微的颤抖,双眸阖了片刻,再睁眼时,眼神又变得镇定,只是有些冰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佟立修缄口不言。
那便是也知道了。
可他自己不知道。
云见山抿了抿唇,修长的十指攥紧收握,不可置信的咬紧了腮帮子,面容痉挛了一下。
诏丘统共见过他两次失态,次次都是因为褚阳,这可是云见山最信任的师兄,若是这件事换到他身上,他也是无法泰然处之的。
就见一瞬慌乱之后,云见山终于找到了支点,眼中的焦躁被不易察觉的生机取代,他在全身上下摸索,然则什么也没摸出来。
诏丘看不过去自然要问,云见山有点乱了章法,手脚并用的在原地转了半圈,嘴里念了一句:“传信符呢?”
只可惜时机不对,他身上没有,诏丘恰巧也没有,佟立修亦然。
毫无疑问这东西是想传给褚阳和褚掌门,多多少少要套点信息出来才能让他心神稍缓,见状云见山脚步一迈要走,却被人狠力拽了一下。
那小修士怒火偃息,便只剩讥讽,全程冷眼旁观,嗤之以鼻,好像乐得他找不到,巴不得他找不到,将人拦下还要再拖延:“现在知道着急了?找到了就能救你师兄吗?能救我师兄吗?”
云见山一袖子甩开,将他推得踉跄:“走开!”
那人不让,咬牙切齿,“你又要走?”
云见山怒火隐隐:“与你何干?”
推搡过头,那修士拉拽不成,胡乱塞了一拳头,虽然云见山避得快,没让他打到实处,但正因如此他更加恼怒,竟然动上身法,手脚并用的扭着又顶了好几拳。
云见山正心烦意乱,难免被误伤,但他却不还手,只是东让西躲,上身晃得越厉害,脚下定得越稳,从某个角度来看,就像他在单方面被殴打欺负,虽然诏丘晓得事实绝非如此,但云见山不知为何死不还手却真让诏丘十分冒火,气急败坏地两手去拽,竟然没拽动。
他们一个怨气满满,恨不得吞噬天地,将人嚼碎和骨头咽下去才好,一个浑身泛冷,面色却坦然淡淡,竟像是傻了,对生死全然无忌,毫不在意。
旁人拉的拉劝的劝,却全然没有成效,反而被波及。
一时间惨叫和痛骂一齐出来,似乎有人挂了彩,混乱中不知是敌是友同样塞了那修士几拳,闷哼之后,便是掩不住委屈和崩溃的哭腔,骂声更大了,铺天盖地的叫人头疼,场面混乱得要命。
恰逢此时,一道利剑破空而来。
不知来处,不知何主,快到射出虚影。
剑身银白偏长,脊刃锋利,森寒涔涔泛着冷光,锵然直刺地底,一道剑风席卷而来,将本就难看的屋室劈成了废墟一片!
地面应声豁开一条大缝,前后绵延成深达数尺的沟壑,土石乍然崩裂。
云见山早有感应,终于舍得动一动,没什么悲喜地退到一侧,其他人却未能幸免,被磅礴剑气震到墙上,又被反撞在地,灰尘扑起如蒙,满地狼藉。
堪堪稳住身形的诏丘都快哭出来了。
其他人不熟悉这把剑,他却清得不能再清。
剑柄修长泠然,定在地面上几尺,云目深纹中陷着两个阴刻的古字。
破魄!
他如蒙大赦,深揖下去,激动出声:“弟子长溟,见过师尊!”
闻端踏风而来,衣袍猎猎。
雪白长靴踩过土石疮痍,却如履平地,阔袖生风荡荡,在他面前几尺定住。
“何意争执?”
诏丘直身,与一双淡漠到近乎无情的眼眸对上。
来人一席深蓝长袍,白玉腰牌不茍垂落,再往上是熨帖无极的衣襟,外罩甲衣精致低调,上面垂落着几根流光溢彩的冠尾银丝,骤生端华,衬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他只轻轻扫过诏丘一眼,薄唇微启,一双凌厉到极致的凤目微挑,威势无当:“都站好了答话。”
一行人爬的爬,滚的滚,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收拾穿戴和容发,最后都规规矩矩站好了,揖礼道:“万掌门。”
随闻端而来的,还有同样冷着脸的褚从正,他身着太山派常服,雪白的昙花纹随着走动不时折起一道微褶,又很快平复。
两尊大佛。
诏丘高兴得恨不得向一百二十多位先辈祖师磕头,其他人却是面色惶恐,深埋其首,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褚从正先是扫过堪堪能站稳的那位弟子,这才来得及收拾局面,声音辨不出情绪。
“见山,过来。”
云见山低眉顺眼,就过来了。
且不等褚掌门细数他的罪名,他已然躬下身,诚恳道:“弟子有罪。”
那位被打的弟子哭丧着脸抽泣了一声,云见山的自罪突然被染上了几分诙谐。
但他确实是有罪的,褚掌门质问他:“你都做了什么?”
云见山眉目低垂,眼神晦暗:“弟子私自禁闭,罔顾大疫要事,违令出行,有背曹门主嘱托,行止无状,还因他人激斥生怨,求师尊责罚。”
褚掌门面色如常,无谓地好像他早已知晓,但字字如惊雷:“不遵戒律,不友同袍,心性歪斜,罚你回门后禁足三月,罚抄门规三百遍,自去戒阵领十道法鞭,罚扫山门一年,可听清了?”
诏丘想为云见山解释一二,被闻端一个眼神扫过,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噤声了。
云见山接受良好,不无恭敬地回道:“弟子听清了。”
说来这是太山派弟子和那名鼻青脸肿修士之间的恩怨,不需闻端置喙,是以此地静然之后,闻端就一副无妨无碍的淡然模样。
褚掌门审完了自己的弟子,自然也不能放过其他人。
他径直向前,越过闻端造出的孽,站到还在默默抽泣的弟子面前。
“你做了什么?”
他已然给云见山下了可谓狠厉的罚,即便云见山做得多么不对,其他人也没得说了。
失去这一层可供拿捏的把柄,那人畏畏缩缩,眼神乱飘:“我……我……”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装出来的,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褚从正自然是不着急的,但却另有人看不过眼,贸贸然开口:“褚掌门,我知道……”
一道冷淡的眼神扫来,蜻蜓点水一般,却让开口那人立刻打了一个寒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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